与老康相识是在丙寅的水库工地上。
冬天农闲又逢旱季,正是兴修水利的时节,随着从各生产队抽调的人员和各类机械的陆续到达,沉寂多时的工地又喧闹起来。每年水库开工的时候,都会遇到许多熟悉的人,因此初到水库的老康就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那时我在水库当司务长。农场的司务长是管伙房的,伺候小二百人的一日三餐固然劳心费力,但让我纠结不已的却是菜园子的事情。水库有块菜地,由于缺乏得力之人经营,眼见着日益萧条。菜园子侍弄不好日子是很难过的,原有的种菜之人本是怠惰之徒,我早就看不顺眼,只是苦于无接替者才无奈容忍下来。
转年到了春天,心想着这件事该抓紧办了。那年月吃饭是一件大事,故而司务长要干的事情通常是畅通无阻的。适逢水库即将季节性下马,在物色留守的人员时,头头们对我的想法果然开了绿灯,“你去挑人吧!”
和老康约谈留他种菜的事并不顺利,听了我的话老康当即拒绝道:“我不想干,你让我回去吧。”一口山西腔较之糯软的滇西方言显得十分有力。对这反应我并不意外,看来还得开导开导他。
老康大号康贵盛,山西人氏。据我所知,他家境贫寒年轻时就投了八路,随军转战打到云南,进入滇西后转业,算得是农场的老人了。老康也曾当过干部,文革开始后被造反派抓住些小辫子整得不亦乐乎,但他生性耿直不肯低头,最终被撤职下放到生产队种地。灰头土脸的老康忿忿不平又无处伸冤,农场改为建设兵团后换了一拨头目更无人过问,因此郁闷终日。我沉下心,说道:“老康,虽然我们以前交往不多,但你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。我就劝你两句,你的事要解决在队里能办吗?现摆着张参谋在水库,你可以和他谈啊。再者说,这里也需要一个种菜的人,看你就挺合适,我信得过你。”
张参谋名叫张仲林,说起他就不能不提到陇川农场的历史。云南解放后,进军大西南的部队为巩固边防在滇西边境留下了一些力量,陇川坝有三百多人,这批军人后来集体转业办起了农场, 开创了陇川坝屯垦的先河。这些人在五五年授衔时都是尉级以上的军官,故而他们办的农场在当地被称为军官农场。当年军官农场和流落到境外的蒋残匪真刀真枪地干过几仗,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把土匪打得落花流水,从此威名远扬无人敢犯,地方上也得以平静。军官农场的人后来被陆续抽调到滇西一线的各个方面当了领导,留下的已屈指可数,张仲林就是硕果仅存中的一员。据说他枪法极好,又精于各类枪械,农场军械库里那些万国造的枪支只有他能玩儿得转,因此一直在武装部任职。农场改变建制后,地方干部受到排挤,他被发配到丙寅分场当个参谋,现在是水库的头儿。官场的变迁哪里在张仲林的眼中,修修水库到是得其所哉。在水库他干的有滋有味,由于阅历丰富工作有方,加之对知青从不另眼相看,因此深孚人望,连工地上那批不大安分的四川知青也对他尊重有加。张仲林算得是农场的元老了,自然根基深厚广有人脉,我在酝酿与老康交谈的腹稿时,就想到了这张牌。说起来这做法不大光明磊落,也有些软硬兼施威胁利诱之嫌,但从心底讲实在不忍看着这条汉子就这样沉沦下去。
第二天一早,老康来了,直截了当地说道:“我想了一夜,你说得对,我留下。”从此,菜园子里有了一个忙碌的身影,我也多了一名嫡系。
老康本出身农家,干起活儿来自是有板有眼。没过多久,菜地被他整修的焕然一新,引水渡槽凌空飞架,排水沟渠溜管笔直,畦田平整,豆架成行,时不时提醒着该去买何种菜秧了,又说腾冲的菜花好何不让老翠(拖拉机手老孙的老婆,也安排在菜地,家在腾冲)家里寄些菜籽来,看在眼里我深喜事得其人。为图清净,老康在菜园子里盖了个草寮住下,引得众人羡慕不已,连张仲林也看上了这个好地方,兴致盎然地搬来同住。菜园子一角有几蓬高大的毛竹,遮住了一片菜地。老康正找我商量想要砍掉,小熊闻讯赶过来说:“别砍了,那块地给我留着吧,好种些草药,这东西喜阴怕晒。”此后药圃里的奇花异草也成了菜地的一景。
眼看着菜园子欣欣向荣,应时的菜蔬生长繁茂,我也来了情绪。记得回家探亲时,还特意带回些大白菜的种籽,老康看后说:“这地方太热,北方的大白菜在这里长不好,怕是不能包心。”我说:“想到这层了,咱们就当是小白菜,吃它一季。”大白菜种下后长势生猛,当地人见了不识,均觉怪异。张仲林也是山西人自然知道底细,见那菜长得鲜嫩,脸上笑开了花,指挥着老康:“拔两棵煮汤,尝尝家乡菜!”
种菜讲究的是四季都要有出产,每年二月里,当家菜是洋芋(即土豆)。水土的关系吧,陇川坝的洋芋长不大,产量自然也有限,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用洋人街(缅甸境内的一个镇子)那边的洋芋做种子。搞些洋芋虽然是小事,但要找边民谈这生意还挺麻烦,老康不以为然:“这也算是事儿,我来给你操持。”
那天一早老康出了门,傍晚方归。见到我后,老康爽快地说:“办妥了,过两个街子(当地读“街”为“该”,街子即集市,赶街即赶集),叫老孙开上手扶拖拉机,咱们到章凤去拉。”
陇川坝五天一个街,章凤又是最靠近边境的镇子,逢到街子天十分热闹。缅甸的边民常在这里用农副产品换取电池、胶鞋、煤油、火柴之类的日用品,在那里置办些洋芋当然不是难事,事先找好人到时挑过来即可,只是不知老康是怎样办的?询问之下,老康一笑答道:“我有一个小舅子在章凤,这事交给他就行了。”我原来知道老康的老婆是当地的百姓,只是不知他还有舅子,老康乐了:“两个小舅子呢,还有一个在城子(即县城),都是做小生意的。”我闻言甚喜:“好啊,再去赶街就有落脚之地了。”
到了约定的日子,我们赶了十几公里的路程来到章凤。老康的小舅子办事果然利索,采买的事情早已安排停当。清点装车完毕后,老康开始吆喝:“饿了,给弄顿饭!”看来老康郎舅甚笃,那舅子憨憨地笑着,忙前忙后张罗起来。看着他拖着一条残腿进出的身影,似觉有些面熟,但此念刚生却被杂事岔开,待我明了他的身份时已是后话了。
缅甸的洋芋果然不错,到了收获时白皮大个产量颇丰,只是天天吃也实在倒胃口。但伙房里总得开出菜来,强似没有吧。
水库有个武装叫老曾,五十来岁了,文化不高却下得一手好象棋。老曾曾经当过兵,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,闲谈中常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当年淮海战役如何之类的话头,令人莫测高深。一次和老康聊天时不经意地提到此事,老康瞪圆了眼,大笑道:“他吹牛,什么淮海战役的兵,是老子的解放兵!”我忽有所悟,难怪近来老曾收敛了许多。老康是个厚道人,除了这次,我没有听他再提起这个话题,这大概也是老曾尊重他的原因吧。
谈起淮海战役,老康神色黯然,仿佛又回到了枪林弹雨血雨腥风的战场,嗓音也低沉许多:“那仗打得真艰苦啊。”按这亲历者的说法,战场上争夺激烈以命相搏,尸横遍野难分敌我,时值隆冬难以挖掘工事,只能搬起冻僵的尸首垒筑。那时老康是炮兵,双方炮火纷飞打得惊天动地,飞来的炮弹在几步远处爆炸,身旁驮炮的马匹肚子都炸飞了然而身架不倒,替老康挡住了大部弹片。老康说,前几日渡河时落水,浑身都湿透了,没想到半干的棉衣竟然未被其余的弹片穿透,才保住了性命。战场上的情谊若非亲临真难以述说,老康谈起当时的情景时,只是惋惜道:“可惜了我的大白马呀。”
陇川坝起伙做饭全靠木柴,因此伐木砍柴是件大事。那年临近上山收柴时不巧琐事缠身,老康得知后,自告奋勇道:“我替你去吧。我在糖厂干过采购,那儿的锅炉每年要用多少柴,买柴的事内行。”当地的规矩是这样的,砍好的木柴要码架如墙,点数计量时两臂平伸为一排,横向高下均一排为一排柴并据此论价。老康果然在行,只见他收拾利索,提着修好长度的棍子就上了山,照他的说法这样好丈量计数。几天后,牛帮陆续驮柴下山了,看着跟来结账的山民愁眉苦脸的样子,我暗自发笑,老康身高一米八,收柴时怕是把人家整得够呛。
滇西乡野常见马帮和牛帮行走,那是民间驮运物资的传统方式,马匹或牛只走动时脖子下栓挂的铃铛悠然作响,给旷野和山林带来生生不止的气息。马帮脚程虽快,但要走过于崎岖的山路就不如牛帮得力。给我们驮柴的是一伙儿牛帮,念其风餐露宿不易,晚上特地去看望。见是司务长来了,锅头很客气,拉着我坐下,端起火塘边煨好的茶罐递过来续兑着,卷起毛烟叙话。我知道马帮和牛帮大多是相邻村寨的村民组成,其中领头者都是久历江湖之人,当地称为锅头,大概是取一个锅里抡马勺,惟他为头的意思。马帮和牛帮出行在外,遇事都要听锅头的,锅头说话极有权威,因此也不愿怠慢,就随着天南地北地瞎聊。老康见我和锅头来往,特地提醒说:“这些人都是老油条,和他们打交道可要小心。”闻听此言不免好奇,你原来不也常和他们交往吗?不料这话触动了老康的心事,他面色凝重起来,迟疑片刻说起了一件往事。
那年老康在山上运柴,下山时压队走在最后面。行至偏僻之处,忽听身后草丛里传来唰唰的响声,当过兵的人自是警觉,当即站住脚步转身查看。抬眼望去,只见几步开外一条酒杯粗细的蛇慢慢地从坡上的茅草中爬出,看样子是要下坡,堪堪爬到了山路的中间。这蛇的样子十分奇特,身上满是鲜艳的红绿格子斑纹,通常山蛇行动迅捷,这次不知何故却是在缓缓地蠕动。老康见状疾步向前,伸手从腰侧抽出了长刀。老康抽刀的动静惊动了走在他前面的锅头,回头看见后惊呼一声:“别动!”但老康的长刀已然劈了下去。老康流星赶月般接连两刀将蛇砍做三段,蛇身一拱弹起两尺高下,落地后扭动着死去。锅头一把未及拉住老康,见蛇尸已然横陈在地,摇头不止低声说道:“这蛇砍不得。”沉吟片刻又道:“这蛇毒性极大,跳起来触树树死,触人人亡。老康你虽然躲过一难,但不听我的话,日后要倒霉的。”老康不以为意,擦净蛇血收刀入鞘,器宇轩昂地说:“老子在战场上见过多少死人,杀一条蛇算什么!”
当晚老康入睡后忽闻门响,抬头一看,见一美艳女子款款而入径自来到床前,心旌摇动极尽缠绵欲行云雨之际,此女面目倏然一变,化作了老康的亲姊妹。老康悚然惊觉,却是南柯一梦,醒来后浑身是汗,兀自心悸不已,辗转反侧竟难成眠。更奇的是,此后这怪梦频频出现,每每夜不能寐,人也委顿下来。想那老康也是一条堂堂的汉子,此等不堪之事焉能启齿?惟有隐忍而已。
大约半年后,老康携妻带子回山西老家探亲。老康的归省轰动了小小的山村,村民们纷纷传言:“康家当八路的大小子回来了,如今成了人物。”衣锦还乡的老康颇有些志得意满,在村里走动时自是春风满面。一日见到村口的大树下围坐了一群人,便走过去观望。行至近前,见是一老者正在讲古,引得众人欢悦。细听之下,那人说的尽是些堪舆风水之事,遂正色言到,解放多少年了,你还在宣传封建迷信!老康识得此人乃本村人氏,原本就是个半仙式的人物,没想到还在操持旧业,言语间未免不假颜色。
那几日老康家中门庭若市,探望问候者甚众。一天晚上,众人散去后,惟那半仙未走,坐在凳上似有所思。正在诧异间,老者开口说道:“我看你气色不佳,眉间似有晦气,不知何故?”老康一怔,这老家伙想说些什么?老者细忖片刻,道:“你可是经常做个梦?”随即细数了一番梦中的情景。老康心中一惊,那老者所说恰是他的心病,所述的情节竟与那怪梦不差分毫,暗想到此事从未向人提起,他却如何得知?见老康沉吟不语,老者又道:“这事有些蹊跷。你可是曾打死过一条蛇?这蛇颜色诡异,满身是红绿格子的纹路?”老康恍然想起当初在山上砍蛇后,锅头曾言必有后患的事,不由地思量莫非其中竟有因缘?见到老康首肯,老者续到:“这就是了。那蛇叫美女蛇,如今就是它在作祟了。不用担心,自有禳解之法。”老者离去后,老康虽然心中忐忑,但毕竟是战场上死人堆里滚过来的人,岂肯在人前示弱?又恐老娘耽心,便强作无事之状。北方农村睡觉时,本是要顺着炕沿躺的,那半仙所授之术却是要头向灶台横着睡,老康本无意为之,但拗不过老娘,只得如法睡下。待得老康睡熟后,那朴实的老媪依半仙之言在灶头点燃一盏油灯,又将三碗米安放在老康的脚下,如是三日,不敢怠慢。说来也怪,老康的奇梦竟再也不出现了。
老康的家在县城的坡下边,一次我和他进城办完事情,老康邀我到家中小坐。老康家的院子收拾的干净敞亮,墙外几株大树浓荫蔽日,给不大的院落带来一片宁静,柴门虚掩曲径通幽,好一处宜人的所在。走进堂屋后,见到墙上镜框里夹着许多照片,便上前细细打量。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,辨认之下却是老康年轻时的留影。照片上老康身着戎装,头戴大檐帽腰系武装带,扛着明晃晃的肩章,目若朗星剑眉入鬓,伟然而立风度翩翩,当真是神采奕奕英气逼人。我端详片刻,扭头说道:“老康,看看你当初,再看看你现在。”老康站到我身旁,长叹了一口气:“别说了。”话语间有多少无奈和心酸。
那年水库走失了两头猪,几经周折才得知了下落,却是被扎多寨的人捉住藏了起来,由于我们几番查问风头甚紧,寨子里的人一时还没敢宰杀。平白遭此损失当然不甘心,我一心要把猪找回来,甚至动了围寨搜寻的念头。安排眼线继续打探藏猪的地点后,又想到扎多寨的人不大本分,这期间可不要出什么事端,赶紧找到老康,叮嘱他隔三差五要到寨子去转转,把声势弄大,震慑村民防止意外。这淮海战役的老兵挺起胸脯,朗声到: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
七四年的四月间,我得知了要抽调部分知青回京当教师的消息。恰在此时,接到寒婴的来信,嘱我返京时,一定要带几把户撒刀回去。老友的托付不可小觑,我立刻张罗起来。
陇川坝虽偏处一隅,又是滇西外五县中最穷的地方,但有两样特产却是名头响亮。说起来,这两样东西都出自山上的户撒,一是山上出产的毛烟,一是阿昌族打的刀子,这两样东西因地得名,被称之为户撒烟和户撒刀。打制户撒刀是阿昌族的传统手艺,相传当年诸葛亮平定南方七擒孟获之时曾到过此地,冶刀之术即军中的铁匠所传,堪称经世久远。户撒刀有长短之分,长刀多用于打猎防身和逢山开道,短刀则用途广泛,即使平日插在皮鞘中挂在腰间,也不失为一件绝好的玩物。
户撒小刀的刀身要到铁匠铺挑选,刀鞘可以在县城皮件铺配得,制作刀把的工匠却只有兄弟两人。那时我在陇川坝已厮混多年,自然对这些门路精熟。我曾从京城给皮件铺带回过缝纫机专用的针,那里的人们十分感激,去做几个刀鞘易如反掌。只是近来看到市场上刀把的精致程度大不如前,心中不免有些嘀咕,给寒婴带的东西总得拿得出手啊。一天和老康念及此事,老康乐了,说:“你算找对人了,我来给你办!”见我不解,老康细述了缘由。原来县城里专做刀把的那两兄弟正是他的小舅子,“上次帮咱们买洋芋的就是老大,你和他见过,我们还在他家里吃过饭,”老康乐呵呵地说。我恍然大悟,难怪那次觉得面熟,事情又办得利落,制刀把的师傅在陇川坝算是人物呢。按老康的说法,这老大手艺好,为人又忠厚老成,两兄弟原在县城合伙开了个小铺子,因为老二人品差些兄弟间闹了纠纷,老大赌气搬去了章凤自立门户,“你在城子看到的是老二的手艺,因此才觉得不如以前了。”闻听此言,我赶紧说道:“我这几把刀子是带给老哥们儿的,想法儿给做得好一点儿!”
第二天一早老康就不见了踪影,天黑后才风尘仆仆地骑着破车赶回来。见到我,老康掏出一个纸包,打开后取出了三个白牛角刀把,说:“去章凤了。让小舅子给你赶制了三个刀把,算我们三兄弟送给你的吧。”把玩着这触手生温、打磨得晶莹剔透的物件,心绪难以平静。户撒刀的刀把是用水牛角制成的,水牛角虽长大,但可用的只是牛角尖上那一部分,白牛在当地本就少见,白牛角的制品更是难得之物,老康的心思算得至深至真了。
快到分手的时候了。一天傍晚老康拉我到菜园去,说是要给我饯行。在草屋中落座后,老康端出一锅烧好的肉来,见我诧异,说道:“你要回家了,这是好事情。我没有什么送你的,思前想后把家里的小狗杀了,我们家乡讲究吃七斤狗的。”又见到桌上有一盘炒青椒,那青椒的个头只有豌豆大小,不禁问道:“把地里刚结的青椒都摘了?”老康目光闪动,道:“这青椒的菜秧还是你买来,和我们一起栽下的,除了你还有谁能吃!”
多少年过去了,忆及老康时总会想起那天晚上酣畅的情景。
回到京城的日子自是忙碌,都市生活也要重新适应。一天忽然接到一封陇川坝的来信,细看却是老康的女儿写的。信中谈到她读完中学,现在已到寨子里插队云云,特别提到对插队的生活深有感触,颇能体会我离乡背井南行陇川坝时的心境。这封意外的来信令人浮想联翩,依稀记得那次在老康家中做客时,老康特地烤了糯米糍粑招待,吃时不甚得法,烫得我唏嘘不已引起家人讪笑,旁边有个女孩尤为放肆,印象中面容姣好身量甚高,没想到这闺女也走进自己的生活了。但这丫头功课大约学得不好,一笔字写得歪七扭八,所留地址实在无法辨认。要知道陇川坝的地名多从当地民族的发音而来,若非准确把握实难揣测。有心叙谈却无从投寄,只得作罢。
后来得知老康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,落实政策后到一个生产队当了头头,继而又听闻天不佑人他已生病故去。
老康的一生可谓多舛,但在旧友的记忆中仍留下了鲜活的身影。或许那丫头能够传续乃父英武之气和善良的本性,平安顺遂少些坎坷和磨难吧。
庚寅腊月